好的文章都不是写爱情,时间啊,时间弥足珍贵。

Glo:

感谢基桐的配图!


写在前面:

一开始就是答应基桐想写一个<One Day>的电影AU~结果写着写着就跑了orz

创意和某些场景的设置来自于这部电影。

文里的故事发生在2008年,也就是钢铁侠1的那一年。

含有Superfamily内容。设定Peter是Steve收养的孩子。

本文参加了微博上的盾铁同人主题活动@Stony_Sparks,宣图在第二张。参与的妹子都很棒,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二十年》


Peter被老师牵着,在树荫下多等了五分钟才看到Steve风尘仆仆地赶来。

“抱歉,”金发的男人脸上挂了带着歉意的笑容,对老师点点头后,牵住了Peter的另一只手,“走吧?”


Peter的目光被Steve左手拎着的巨大纸袋所吸引。他松开Steve的右手,好奇地跑到左边去朝袋子里看:“这都是什么?”

“好吃的。有一些牛排,面包,和很多很多芝士。”Steve停下脚步,让Peter在袋子里好奇地翻找。

“那这个呐?”

“是的,还有棒棒糖,当作是今天让Peter多等了五分钟的补偿。”Steve蹲下去,把纸袋放在一边,帮Peter剥开外面那层糖纸,“但是今天只能吃一根。”

“我分明看到好多。”Peter不满地嘟囔着,糖在嘴里显得他的双颊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戳戳。

“那些不是给你的。”Steve也的确戳了戳那两坨可爱的婴儿肥,“Tony明天过来,要在家里住一阵子。”

“真的吗。”Peter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是怕棒棒糖掉下去,他伸手将它取了出来,“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吗。”

“是的。”Steve左手牵起Peter,右手拎起了那个纸袋,“我们先回家。今天你要把丢在沙发上的衣服都收拾起来洗干净,并且自己晾好。还有你的书桌,那些玩具和书本都堆在一起了,你要把它们分类然后摆放整齐。还有……”

“唠叨的老头!”Peter甩开Steve的手调皮地叫道,“来追我!”他跑了起来。


最后Peter赢得了这场追逐赛,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法逃掉收拾书桌的厄运。在拾起自然课本的时候他不小心从里面抖出了一张明信片,那上面画着一个咧嘴笑的爱因斯坦。他将它当作书签在使用。

科学万岁!——Tony。卡片的背面这样写道。

Peter想起来这是Tony送给他的。大概是去年,Tony把很多明信片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寄过来。常年没有人给他们家的信箱寄东西,所以收到信封的时候Peter高兴了好久。虽然大多数明信片都是给Steve的,但他收到了一张也很满足。


Steve把最后一堆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用余光瞥见Peter坐到了沙发的左边,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语,那意味着:Peter今晚又有话和Steve说了。

Peter没等Steve准备好就开始了:“给我讲讲Tony的事。”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很多了。”Steve无奈地笑起来,把洗衣粉往机器里倒。

“那都是关于他自己的,”Peter蹬掉拖鞋,把脚丫挪到沙发垫子上来,背过身子去趴在沙发靠背上,两条胳膊搭了上去,“我想听关于你们的。比如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可真是个漫长的故事了。”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Steve停下手里的活:“……对。”他顿了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1988年Steve Rogers来到了马萨诸塞州,他期待这里的风景会让他不开窍的大脑皮层有所突破。

六月初他发现剩下的钱已经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了,于是他也准备加入退房大潮。他十五平米的小公寓和麻省理工学院距离不远,他的邻居几乎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大学生。六月是毕业的时节,几乎周围所有人都忙着通过最后的考试和收拾行李搬走。当他们熬夜读书的时候Steve在望着画板发呆,而当他们终于领到毕业证书的时候,Steve还在望着画板发呆。


“我们称之为‘瓶颈’。”Steve对Peter说,“而我的瓶颈持续时间很长。”


长到他有些绝望。在噩梦里,画板上的线条和色彩交织成了长着獠牙的怪物,但它却没那么狰狞,它只是看上去脏兮兮的,丝毫没有美感。它坐在角落里,被所有人唾弃,有人把臭鸡蛋和西红柿扔到他身上。最后它问Steve:“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Steve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一瓶酒下楼去了。早晨四点半的风也难以把他吹得清醒。


但是那天情况比较特殊,他不是唯一一个裸着上身坐在楼下喝酒的疯子。直到一个学士帽不小心打在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年轻的学生大笑着跑来,丝毫看不出歉意,甚至还夺走了Steve手里的酒喝了两口才还给他。

看着这些轰趴的学生Steve才想起来昨天是MIT的毕业典礼。这些人要离开学校前往自己的新生活了,而Steve已经试图重启自己的生活许多次了,他现在依然比沼泽地里的淤泥还要绝望。他在楼下的三级台阶上坐了大概一个小时,直到那些疯狂庆祝毕业的学生都回去睡觉,楼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停下来。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无比的安静中,他的脑袋反而开始嗡嗡作响。太阳在小街的尽头准备冒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此刺眼又令人烦躁。

Steve被晃得不自觉地眯起眼,一秒之后有影子挡住了这光线。

谢谢你。Steve在心里说,然后睁开了眼。


“别做梦啦!”穿着深蓝色袍子的男孩说,“叫他自己来找我。”

跟在他旁边走的是一个挺拔的老人:“你知道他很忙。”

“是啊,大忙人,毕业典礼都抽不出身,只能让老管家来露个脸,嗯?”男孩没大没小地用左手勾住老人的肩膀,右手拿着一大瓶野格酒,“你知道吗Jarvis,今天所有同学都对我表示遗憾,因为他们以为我一定是父母双亡,只有爷爷能来看我毕业。我就对他们说我的确是父母双亡。”他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一旁的老人试图阻止也失败了。

“可是你毕业了,你怎么继续呆在这里?快回家吧,不要闹了。”

“不用你们管,我能养活自己。”

“你根本没有地方住。”

“谁说的。”男孩眯着自己的醉眼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狠狠地指向了Steve,“那,我室友。”

“这是你临时找来的借口。”老人摇摇头,把男孩没大没小的胳膊从身上掰下去,“再说哪怕是室友也要搬走了,你们都毕业了。”

“他会照顾我的。”男孩大大咧咧地跑到一脸惊愕的Steve旁边,把后者吓得站了起来。

“我们感情好呢,是吧?”男孩用自己的胳膊围成一个大圈,把Steve圈在里面,脑袋也靠在了Steve肩膀上。

Steve深呼吸,盯着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然后发现对方在不断地给他使眼色,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我……”

“我早都不住校了,学校怎么赶我走?”男孩又喝了一口酒,“这公寓是我和他合租的,就在……”

“三层。”Steve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接话。

“对嘛,三层。”男孩露出醉酒后的傻笑,口水都滴在Steve肩膀上,“你对我太好啦。”他眯着眼看着Steve。

“你看我男朋友多好啊。”男孩踉踉跄跄地下了那三级台阶走到老人面前,“我什么都好,成绩也好,感情也好,生活顺得不得了,那个人休想夺走我现在的一切,我拥有这些就是因为我离开了他,不对,是他赶走了我。”他最后喝了一口酒,“而现在他又想叫我回去啦?摸摸我的头叫我一声儿子,然后就丢给我一堆烂摊子?鬼才会相信他。什么破公司我根本不感兴趣,想找人接手,叫我妈再给他生一个吧。”他把空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玻璃炸裂的声音在清晨安静又空旷的街上显得如此刺耳。

“好吧。”老人说,看了男孩一眼,然后穿着那双高档黑皮鞋离开了。


男孩在老人离开的地方坐下来,左手摘掉那个滑稽的方形帽子丢在一旁。他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里面。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太阳在小街的尽头露出小半个脑袋,暖红色的阳光打在他深蓝色的袍子上。这是位今年毕业的硕士——Steve不敢相信这个,因为他看上去太年轻了,年轻得只能用男孩来形容。

他大概伤心了。Steve想,然后他向他走过去,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

结果发现对方只是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


“他那年才18岁,简直没心没肺,”Steve捉住好动的Peter,把他暖暖的身体放在自己大腿上,看着他同样的长长的睫毛,“亏我当时还以为他哭了。”

“好在我的爸爸很爱我。”Peter把脸埋进Steve怀里。


Steve把男孩和他的深蓝色的博士帽带回家,让他睡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然后继续望着画板发呆。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他终于动了。听到被子与床单摩擦的声音,Steve转过头去:“Hey.”

男孩抓着自己那头凌乱的卷发,然后抬起脑袋盯着Steve看了大概十秒之后摇摇头:“我不是睡了你吧。”

“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来着。”Steve被他的态度带得也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你开玩笑的吧。”他瞪大了眼睛,然后四处查看了一下,接着慌忙地掀开被子,看到内裤还完好地穿在身上就松了口气,“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为了赶走你家老管家……骗他说我们合租了这间公寓,并且我是你男朋友。”

“是吗,”他又挠了挠头,“好吧。你知道这是骗他的就好,拜托别当真。”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这就要走了?去哪?”

“别当真。”那男孩冲Steve翻了个白眼,“所以别问。”

顿了顿他又说:“总会有地方住的。”

Steve打断他风尘仆仆的步伐:“你忘了帽子。”

他又折回来,迅速把帽子拿走了。关门的力道并不轻。


“就这样?”Peter趴在Steve怀里问。

“当然不。我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把纸条塞进他的博士帽里。”

“你很有办法哦。”Peter眨着眼睛说。


后来男孩有打电话过来,为自己那天的情绪不佳和语气不善道歉。

“作为补偿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Tony。”他顿了顿,加快了语速,“Stark。”

“所以后来你想到办法了吗?解决住宿问题?”

“没有,所以我打给你了。”

“那来我家吧。”

“住两个人有点小了。”

“我准备走了。”Steve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握住话筒,“回纽约去。”


看房只是过场,因为Tony没有别的选择。即使他不喜欢他也只能住在这。

“为什么要回家呢。”Tony把自己伸展在他曾经躺过的那张小床上,现在这是他的床了。

“因为穷。”Steve耸耸肩,坐在床边上。

“我们真该交换一下角色。”Tony一边望着天花板一边把玩着自己深棕色的卷发,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Steve的画板,“你是艺术家?”

“这有点抬举我了。”

“哦。你是画画的?”Tony把目光转向他。

Steve笑出来:“算是吧。”他耸耸肩,“之前我觉得我是‘在纽约’灵感枯竭了,结果我来到这儿一个月之后发现我只是灵感枯竭而已,跟纽约没什么关系。所以还是回去吧。”

沉默了几秒Steve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可以养活自己了,我18岁就硕士毕业。”Tony把懒洋洋摊开在床上的双手举起来,腹部用力坐直身体,“我不用靠那老头儿,和他的公司。我不用靠任何人。”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Tony露出吃了瘪的表情又吐了吐舌头:“我没有别的朋友。”

“看来做你朋友的门槛很低啊。”

“我倒是有不少女朋友。”Tony赖着脸皮搭上了Steve的肩膀,“现在又有男朋友了。”

Steve把他推回床上去:“快点收拾东西吧。我要去赶飞机了。”

然后他起身,背上了他的画板。


“Hey Steve,”在Steve最后一次推开那扇门的时候Tony叫住他,“明年这个时候你已经是纽约最有名的画家了。绝对的。”

Steve无奈地叹了口气:“借你吉言了。”

“真的,我能预测未来,我就是研究这个的。”Tony走过去,敲敲Steve的木质画板,“你会一炮而红,变得又有钱又有名。我也会。”

“我未必想那样。”Steve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拜拜。”


“事实上Tony错得离谱。”Steve翻着相册,然后指着其中一张对Peter说,“看,这就是我1989年的样子,在纽约街头给人画十美元一张的肖像画。通常是男人送给女人的礼物。他们会给我一张女人的照片,我画好之后还要署那些男人的名字。”他顿了顿,“即使是这样也不够开销,所以白天我还得去咖啡店给人家打杂。

“那当时的Tony呢?”

“比我好一点。‘有名’这部分可能有点牵强,但确实还算有钱。那时候Tony是个独立的发明家,每天在家里捣鼓些小玩意儿,再把专利权卖给一些大公司。”Steve突然笑出来,“后来他把那间公寓给弄着火了,大半夜从消防局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我们总在打电话。”


“光打电话不能满足我了,”19岁的Tony端着他的咖啡,“所以就来咯。”

“说真的,烧到什么程度了。”Steve的拖布来到Tony脚下了,“抬脚。”

Tony乖乖抬起脚,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咖啡杯上:“我在焊接一个莲蓬头,然后点燃了窗帘,然后是床,然后没等消防队来我就自己把它扑灭了,所以,”他耸耸肩,“烧了一半?”

“莲蓬头是我想的那个莲蓬头吗。”

“当然不。”Tony从椅子上站起来,把Steve刚码在桌子上的椅子拿下来,然后坐在桌子上继续喝他的咖啡,“是一种炸弹,目前还不能算研发成功。”【注:莲蓬炸弹原名Seedpod bomb,铁人v4中提到这大概是Tony19岁的造物】

“你开始造炸弹了?”

“并且赚了不少钱。”Tony的语气开始得意,“多到可以……”

“我觉得你应该小心一点。”Steve摇摇头,几步走到水池前把拖布涮了涮,又洗了洗手才坐到Tony身边,“这些东西……和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大多都很危险。”

“所以我也是危险人物?”Tony勾住Steve的肩膀,“那你愿意跟这个危险人物出去兜风吗。”

Steve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都快要烂在这儿了。”Tony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在Steve刚擦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他的鞋印,然后在桌子张开双手前面转了一圈,夸张了嫌弃的表情,“开什么玩笑,难道你就甘愿做这个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Steve摊开双手,“我现在靠这个吃饭。”

“我可以养你。”Tony耸耸肩,把白眼翻向窗外,“就像我养那些小妞一样。”

Steve抬起脚作势要踹他:“别胡扯。”

“说真的,Steve。”Tony又坐回来,“只是……别干这个了,真的别干了。我们出去玩吧。”


“那次我觉得大西洋很大很大,”Steve摸着Peter的卷发,“其实我们没飞多久就到英国了。落地之后Tony才想起他根本没预定任何宾馆,第一晚我们没地方住,他就撬了机场附近大学宿舍的窗户,我们挤在一个小单人床上。”

“Tony为什么没和他女朋友去呢。”Peter拿了一个机器人模型在手里把玩,“你说过Tony一直都不缺女朋友。”

“……是啊,”Steve笑着说,“他为什么没和他女朋友去呢。”


“……我不能说这种单纯的肉体关系有多令人享受,但至少很省事。”

这张床大概比原来那间小公寓的单人床还要再小上一圈。因为Tony撬开了窗户所以它现在关不上了,夜里的伦敦有点冷,大开着窗户则更不利。Steve中途起身了几次试图把窗帘拉严,但晚风令那变得不可能。他记得一开始Tony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有多痛恨不绝对黑暗的夜晚,后来他们就聊起了现代艺术,南北战争和性关系。

“关键是对方是否也认为你们之间是‘单纯的肉体关系’,”Steve放弃了那窗帘,最后一次爬上床,“我今晚不会再去帮你弄窗帘了。”

“当然,没人会误解的。”Tony因为Steve的到来而滚到床的一侧去,背对着Steve,因为床太小所以他们两个都只能侧着身子睡才能睡下,“对于不喜欢的人自然就装不出喜欢来,她们也都能看出来。”

“那你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吗。”

“没有。”Tony又转了回来面对Steve,“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喜欢一个人。”

“那爱呢?”

“更不知道了。没人教过我。”Tony的声音蒙在被子里,“你知道我爸是什么样的。”

“这你就错怪他了,你本来也不能指望他教会你这个。”Steve笑起来,也转过身面对Tony,“得等到你自己遇上对的人,然后让她来教你。”

“你现在听上去就仿佛我的人生导师。”Tony嫌弃地看着Steve,这让Steve好像突然理解Tony了,拉不上窗帘的夜晚的确过于明亮,不然Tony的眼睛也不会那样闪闪反光。

“我比你大啊。”Steve像个导师一般摸了摸Tony的头,“大好几岁呢。”

“闭嘴,你长得跟我差不多嫩。而且两个男人躺在床上竟然不谈论女明星的胸和屁股反而谈论喜欢和爱,我一定是疯了。”Tony最后翻了一次白眼,转过身去,“不行,再说下去我都觉得自己恶心了,快睡吧。”


但睡眠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两个男人的体温和一床大厚棉被的组合也不尽如人意。Steve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他把腿伸到被子外面就会有点冷,但盖得严严实实就会燥热。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闭眼时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再闭上的时候马萨诸塞被线条和色彩缠绕的怪物又出现在他脑子里,他预感今晚会失眠。目前为止这旅行还没能让他放松下来,至少目前没有。

半小时后Tony又悄悄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这儿太他妈难受了。”Tony坐起来,“不睡了,我们出去溜达吧。”

Steve躺在床上笑:“那你就白费这么大劲撬窗户了。”

Tony粗暴地扯着Steve的胳膊把他扯了起来:“现在是假期,大学里都没什么人,整个学校都是我们的,多有趣。快起来。”


Tony惊喜地发现学校里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带着一兜子啤酒出来的时候看见Steve已经躺在草地上了。

Steve接过Tony丢来的啤酒,还不打算喝。刚才在屋里就觉得外面有点冷,现在跑出来就更冷了,但这比刚才那出来冷进去热的感觉好些,至少烦躁消失了,怪物也暂时躲了起来。他开始觉得Tony的提议不错,空旷的天际和草坪确实比刚才那个狭小的房间令人愉悦。没那么混沌之后Steve觉得自己该开始考虑这一周结束之后他该怎么办,怎么继续在纽约生存,但现在他就是不想去理会那些事,他现在好像什么也不担心。他好奇这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从何而来,直到Tony在他身边坐下。那摩擦青草的声音让Steve又闭起眼睛。

Steve听见Tony打开啤酒的“呲啦”声,以及液体划过Tony喉咙的声音。

“等我……三十五岁以后。”Tony说,“我的产业会比我爸的更大。我会比现在还有钱,还有名。”

“你打算注册一个公司和你爸的竞争吗。”Steve睁开眼睛,从下向上仰视Tony的侧脸,他发现Tony戴了一副耳机,下面连着最新款的CD机。

“可别告诉别人。”Tony露出狡黠的笑容,“但是这又怎么样。商业竞争,公平公开公正。”

接着他把啤酒放在草地上,捧着CD机站起来:“I WILL BE KING!”他一边笑一边扭动头部和整个身体,“WE CAN BE HEROES, WHAT’D YOU SAY?!”他唱着不成曲的调子在原地转起了圈,“JUST FOR ONE DAY!”

他伸手把Steve拉了起来,把CD机塞进Steve怀里,耳机也给他戴上。

“这可是我第一次用这玩意儿。”

“你根本就没有八十年代。”Tony又露出醉酒的笑容搭上他的肩,就像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

【注:CD机直到1980年才被发明出来。Tony用CD机播放的歌是David Bowie在1977年发行的《Heroes》,他唱的那几句英文也是歌词。】


“Tony唱了很多奇怪的歌,一首比一首难听。最后还招来了校园保安,我们怕撬窗子的事情暴露,拔腿就跑。”Steve不再安静地陪Peter坐着了,而是继续收拾起了屋子,“其实Tony酒量很差,我们刚跑出学校他就腿软得不行了,最后我们在一家汉堡王里趴着睡过了剩下的夜晚,又继续睡了一上午。结果Tony上午就睡够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又不想睡,我们就在凌晨两点半去了泰晤士河。在伦敦的那一周都如此,我们昼夜颠倒,白天睡觉,晚上反而出来玩。”

“那一定人很少。”

“是的,简直太安静了……除了Tony的喋喋不休以外。”Steve停下手里的事情,“凌晨一点到六点,在这个时间段出门看世界,会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公共交通都休息了,计程车也少之又少,去哪里都要靠自己走,每一条街道都显得特别纯净。”

“但是Tony真的那么恨他爸爸吗?”Peter又趴在了沙发上,“后来他真的成立了公司去打击他?”

“不……没有。他也并不恨Howard。”Steve顿了顿,“那是1991年的事了。”


离开英国之后的两年里他们没有再见面。Tony去洛杉矶买了更大的公寓专门用于研究,Steve回到布鲁克林,找到一份美术教师的工作。总比之前端咖啡强。

1991年的平安夜,朋友们还在外面畅饮,顺便嘲笑Steve那看上去老土到15世纪的毛衣,这让他想起Tony,那是最爱嘲笑他老土的人。那大概是他当晚第十五次想起Tony,前十四次分别是在他们布置圣诞树的时候,悬挂槲寄生的时候以及其他任何时候。

又过去了两年,Tony应该长大了许多,也许还长高了。

直到Steve在他的卧室里接起Tony的电话。

“上帝,”Steve捧着话筒,拼了命才没能跳起来,“你终于打给我了。之前我大概每天都会给你打十几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Steve,”Tony的声音似乎夹带了寒风和雪花,“我在你家楼下。”

Steve飞奔了四段台阶,似乎每下一个台阶就会有一个版本的Tony形象出现在他脑海。有的Tony穿着夏天的衣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有的手里拿了酒瓶子又面色潮红,更有甚者根本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倒在地上和雪花混为一体。总之没有一个形象是不糟糕的,直到他真正见到Tony的时候。

他比他想象得好多了。他真的长高了一点,虽然还不能算高大。头发大概有一段时间没剪,软塌塌地贴在脑门上,但并不算邋遢。好好地穿着这个季节该穿的衣服,看上去似乎不太冷。他很好,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开始蓄胡子了。


“Hey.”

相比之下Steve成为了那个气喘吁吁,看上去有点糟糕的人。

“Hey.”Tony冲他招招手,“嗯,好香,你身上都有屋里饭菜的味道。”

“进去一起吃吧。”

“……不用了。”Tony顿了顿,“我就是顺道拜访。”

Steve抓住他的胳膊:“如果不想要其他人,我们可以去楼道里说,或者去我的卧室然后我们把门关起来说。总之别这样就走掉。”

Tony笑起来,那让Steve不习惯,因为他留了胡子:“我不是来找你说什么……真的只是顺道拜访。我来纽约有事情。”他示意Steve看向小街的远处,“那里还有车在等着接我。”

“那我有话要跟你说。”Steve现在才把呼吸调整回去。

12月24日的纽约在下雪,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和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吃晚餐,店铺都关了门,街上没有一个人,这场景让Steve突然有点恍惚,让他想起1988年马萨诸塞清晨的那条小街。

“他们很好。”Tony趁Steve恍惚的时候打断了他,“……我也很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可是你之前不愿意接我电话,也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那是之前了。现在我很好。”Tony拉扯着Steve身上那件毛衣,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用总当我是小孩子。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成年了,现在都21了。倒是你,大不了几岁,却向着七十岁的品味一去不复返。”

“Ton……”

“不用着急,去找你的朋友们继续开party吧。我还会在纽约呆上一阵子,有空我们再见。”Tony松开那件毛衣,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自己耳边,“我会打给你的。”


“然后我看着那辆车……沿着布鲁克林大桥,从我身边开到了曼哈顿。”Steve摸着Peter同样柔软的褐色的卷发,“年轻的时候谁都会胡思乱想一些事情,是不是Peter?就像你的那些奇怪的新点子一样,我以前总是会觉得时间好像能带走一切,又什么也带不走。马萨诸塞和布鲁克林的小街好像是同一条,又好像不是。这三年好像过去了,又好像没有。”

“时间确实是很玄幻的东西,我也弄不清楚。”Peter出神地看着Steve,好像陷入了遐想。

“有些东西最好让它保持神秘,那样会很有趣。”


1991年的平安夜,其他人在家里和家人团聚,而失去了全部家人的Tony Stark坐着他黑色的豪车去了曼哈顿。

那个圣诞节过去之后,Stark Industries官方宣布年仅21岁的Tony成为新任CEO. Steve和他通了电话,但没有人提起他在19岁的时候说过的豪言壮语。他没有成立一个新公司去跟父亲敌对,而是自父母双亡以后就接任了之前的一切。

那好像不仅仅是一条河而已。它隔开了太多,而有些东西注定是一座桥无法真正联通的。桥对岸是属于Tony以后的人生,而桥这边是Steve的。有些轨迹也已经注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相遇已经是幸运之极,再奢求些别的便是贪心了吧。

Steve也没有很快回去,他在台阶上坐下来。想不起三年前的姿势,手里也没有酒。Tony总是因沉迷艺术而嘲笑他,现在有那么一刻他也不希望自己总是沉迷艺术,否则不会如此真切地感到悲伤。三年前的一切在这里,而现在的Tony在对岸。世界在迅速地变化,可他的一切好像还停留在过去。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待他,Tony也不会。


他感到自己将要失去对方了。

但这一次艺术细胞没有打败理性。这个念头冒出的下一秒他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冷静地说:其实你从未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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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1996年,这种“将要”变成了“已经”。

Tony在19岁的时候说,到他35岁时他将会很富有且出名。事实上这种状态并没有等那么久才到来。那一年他26岁,个子再也没有长高,但已经站在世界的巅峰。

“看看你,又五年了,可算有长进。”

听见声音却见不到人,Steve转了一圈才看见Tony笑着一张脸朝他走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并且没大没小地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是说穿衣品味。”然后他像那天晚上一样拉扯Steve身上的衣服,“女朋友挑的吧。”

Steve拍开他的手:“别闹。”

“啧,我大概是忘了。”手下去之后肩膀又搭起来,“已经三十而立的Rogers先生还没有找到合适伴侣。”

Steve耸耸肩,对这样的场合并不感到舒服。如果和Tony在一起的话他倾向于伦敦那片草地或者一个小咖啡馆,而不是这种需要他特意去买一件像样西装的高级聚会。


他们坐在订好的位子,然后Steve笑出了声。

“嗯?”Tony的目光离开负责点菜的服务员的胸部,回到Steve身上来,“笑什么。”

“笑你的小胡子。”Steve把笑容收敛了一点,“就看着它们,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你可最好别太高调了Rogers先生,”Tony把服务员打发走,压低了声音装作神秘的样子对Steve说,“我头一次和男人一起在公共场合吃饭,你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了。也许明天的头条就是我们的照片,大家会猜测究竟是哪里来的金发美男掰弯了我。”

“所以为什么还找我来呢。”

“我的Party,我邀请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不正常的。”Tony把身体往后靠,懒散地半躺在卡座里,“而且我好久没见你了。”

Steve摇摇头:“别那样躺,一会儿你的西装会留痕。我看到Party的流程上说了等下你还要上台发言来着。”

“助理会搞定这些,鸡妈妈。”Tony接过女服务员给他送来的鸡尾酒,“谢谢哦。”目光又转移到对方的脸蛋和胸口上。

“我们应该想个办法解决你的单身问题。”然后他又坐正,盯着Steve,“我认识各种各样的,帮你介绍没问题。”

“Tony别这样。”Steve接过的是自己的清水,“我觉得你已经开始表现得像个混蛋了。”

“没在1988年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是你愚蠢。”Tony总是会先用这样的句子去反驳Steve才把表情跟上,眼下他皱起了眉,凑近了身体,“这什么意思?”

Steve决定先放过这个话题。他发现Tony还是和以前一样,当别人用“混蛋”这种词去说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从来不是反驳,而是先用一种自嘲的方式接受。之后对有些人他就不再解释了,但是对Steve他会皱起眉来询问这是为什么。

所以Steve又摇摇头:“没什么……今天的Party是以什么名义?谢谢。”刚好他的食物端上来了,埋头吃饭可以有助于避免直视Tony的眼睛。

Tony又把身体缩回去:“跟国防部成交了一笔大生意,今天很多都是他们的人。”

Steve点点头,然后一心一意地开始吃手里那块牛排。

“别这样,”Tony烦躁地敲着他们的桌子,“你不说话甚至不用看我我都知道你又有话要说了,所以就快点说。”

“不,我只是……”Steve停下来,把刀叉放在一旁,“我只是不了解你们的世界而已,在这前提下就没什么发表意见的资格。”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吗?”

“如果要否认这一点的话你就是在自欺欺人了Tony。我们当然不是一个世界,显而易见。你开始变得富有又出名,像你之前计划的一样。我还是那个街头画家,虽然不再做老师了但做警察也做不出什么名气,但那本来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们都按照自己的轨迹在走而已,所以你在不开心些什么?”

“如果我现在开心的话还会死皮赖脸求着你出来吗?”Tony提高了声音,一时间有些人向他们这边侧目。

“你不开心?我没看出来。”Steve也提高了声音,“这五年里我见你的时候你不是正在喝酒就是已经喝醉,你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还有你的女人,跟她们在一起你好像也很快乐。还有这些,你的生意,你做的这些东西,你似乎也很享受不是吗,国防部买了它们,再以保护的名义用它们指向人们的鼻子?”

“你是在质疑我的工作和我整个人生吗Rogers先生。”Tony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用枪支指着别人的人就是你们这些警察!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今天就先算了,不要听了。”Steve也站起来,“我先走了。”


“不可能,你休想这么轻易。”在那个高级场所的外面Tony又拉住了Steve的胳膊,“你侮辱了我的品位我的性生活和我现在的事业,然后你想就这样走掉了吗。”

“你很忙,接下来你还要照顾你的客人。”Steve转过身按住Tony的肩膀,“冷静一下,然后回去。现在不适合讨论这些,让你生气是我的错。”

“当然特么的是你的错!”Tony把他的手挣脱开,“你觉得我很开心,很享受,人生赢家,你简直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你觉得1991年的我真的很好吗?当我说我很好的时候你就相信了吗?”

Tony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把他掉到额前的头发又梳上去:“我在还没到二十岁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狗屎。我比一般人幼稚,别扭,性格不好,这些我都知道。以前我想要财富和名望是因为我就是个傻逼的小屁孩儿我什么也不懂,除此之外我还想气死我爸。我承认我享受这个,被簇拥的感觉,可以任性挥霍的感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确实喜欢,但你好像完全忽略了它的副作用。你真的觉得他们给我的那些外号对我不会有一丁点的影响吗?死亡商人?赚战争财富的卖国贼?”

Steve看着Tony的眼眶一点点变得通红。

“我可以不在乎那些,我正在学着不在乎那些。”Tony用那种通红的眼眶看着他,“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会认可我所做的,至少不会批评我。”

然后Steve抱住他,摸他的头发。

“我有时候也会累,我想把二十一岁以前的样子找回来。”Tony在Steve的前襟说,“然后我只能想到你,没有别人可以供我回味。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重要,你也不会觉得自己说几句重话能给我造成什么影响。”

“我现在知道了。”

“再也不要,试图在我们之间划清界限。那对我而言是灭顶之灾。”

“好。”


“那又是一条小街,很晚了,外面没什么人,否则我们大概真的要上头条。”

Peter把头靠在Steve大腿上:“好像Tony很在乎你,也很喜欢你哦。”

“你这么觉得吗。”Steve底下眼睛,带着一脸笑意看着Peter。

“当然,你们应该在一起。”Peter换了姿势,坐在Steve大腿上,“我觉得你也很喜欢他。”


Steve想那么说。在他三十岁的时候。

他们维持那个拥抱的姿势大约两分钟,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两分钟,也是他最后悔的两分钟。那两分钟里他想了很多,如果Tony只喜欢女孩,如果他毁了他们将近十年的友谊。如果他们能够在一起,但之后Tony要被媒体说三道四,他们的感情要曝光在全社会中,如果Tony不能承受这个。如果他们之间巨大的性格差和经历差会让他们以后都后悔,如果这段感情注定以悲剧收场。太多个如果让那句话死在了唇齿边缘,然后一个电话把Tony拉回了那个派对。

在那条小街上Steve也感到无比失落。Tony走后他找了个台阶坐下,手里没有酒。

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没完成的句子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等来下一个被说出的契机,即使两个人都好好的,也都能互相联系。因为那时候阻挡在冲动前面的一切会在未来继续压制着这冲动,没有人会知道它们要在那里挡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冲动会有多猛烈,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甚至会不会来。这种等待令人绝望,但它却是由自己造成。


他等到2002年,然后从纽约当地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孩子。孩子五个月大,生父生母都是大学教师,在一场校园枪击中为保护学生而双双牺牲。然后他们搬离了之前那个街区,在布鲁克林的另外一条小街上找到了更大的住处。

Tony听说了这个消息,从洛杉矶飞来,带着他自己做的儿童玩具。

“你还是一点审美也没有。”Steve拎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摇了摇头。

“但是它有很多功能,是不是?宝贝?”Tony白了Steve一眼,把那个玩具从他手里抢过来,在Peter前面摆弄,小小的婴儿被他逗得一愣一愣的,看向玩具的眼睛都发直。

“你可以拆了它……再拼起来。你还可以换个角度,这样你就会拼出不同的东西。你可以拼出一个英雄,也可以拼出一个怪兽……像这样。”Tony摆弄着那个东西,然后让它变成了一只霸王龙,“嗷!嗷!”他模仿着怪物的声音。

“看来这可是全球限量款。”Steve笑着摇摇头,“顶级天才Tony Stark手工制造的绝版。”

“你知道就好。”Tony得意的语气和1988年一样,唯一的不同是现在他的小胡子修剪整齐,会在他笑起来的时候跟着一起抖动。

“他看上去很聪明,应该往科学道路上引导。”Tony把Peter抱回了他的摇篮床,“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父母取的名叫Peter,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Steve一边说一边把Tony带离了Peter的房间,然后给Peter关好了门。

“怎么想起来要领养一个孩子了呢。”

Steve耸耸肩:“喜欢。”

“我不是在问这个。”Tony看着他,“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是说,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找个女人。我的意思是。”到最后他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有点手足无措。

“你好像对这事特别上心啊。”Steve一边调侃一边到别处去给Tony倒水。

“因为你都36了!老头子。”Tony背冲外趴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叉放在沙发靠背上,“这些年你是不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我在等一个人。

“我在找一个人。”Steve说。

“我看要你满意可太难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找见。”Tony翻了个白眼,懒兮兮地躺在Steve的沙发上伸展身体。

Steve低下头笑:“可能全世界都有资格为这事操心我,但你可没有。难道你找到了?”

“我觉得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进步。”Tony望着那天花板叹气,“我19岁的时候对你说我不知道喜欢别人是什么感受,现在我32岁了,我好像还是不知道。然后我就放弃了。”

“依然保持你那时候的观点吗?单纯的肉体关系?”

“……也许并不完全。”Tony顿了顿,“现在我懂得比那更多。”


晚饭是Steve亲手烤的匹萨。他很擅长做这个,当他在摆弄那块圆饼的时候Tony抱着Peter一起看,然后一大一小都被Steve精湛的技艺弄得目瞪口呆。

然后他们把Peter放进婴儿车里出门散步。Tony穿了一件Steve的灰色大帽衫,把脑袋缩在帽子里,又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在夜色下几乎没人会认出他来,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对这种两个男人带一个孩子的组合侧目。Peter一开始还在对街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到好奇,咿咿呀呀地指点江山,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最后他们又停留在东河河边,从这里可以看到1991年的那条小街。

“十一年了。”Tony说,双手交叉,胳膊肘抵在河边的栏杆上,“可是你这个家伙,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

“你可以试着把胡子刮了,也许也能显得年轻一点。”Steve伸手去摸了一把Tony的下巴,两个人都笑起来,“但是……你身份的象征。我了解。”

Tony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目光转向河对岸。Steve看着Tony的大帽子,推测那会挡到Tony的余光,于是他可以大胆地盯着Tony看一会儿而不用担心被他发现。周围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游客,他们喜欢这里,因为可以看到河对岸的曼哈顿区,纽约和世界的骄傲。她像个美丽的女王一般冷漠又高傲,东河是她的镜子,映照她金灿灿的皇冠。

“好像在她面前所有人都显得很渺小。”Steve说。

“我早就把她睡了。”Tony接话,然后笑出了声,“她很难调教,是我喜欢的类型。”

Tony顿了顿:“你知道吗,睡过了她之后我有时候也会想想除了单纯肉体关系以外的东西,我懂得比以前更多。”

“比如?”

“比如陪伴。”Tony转过身去背对着河水,双手插在帽衫的大口袋里,“一段特别普通的关系,一种……长久的稳定的感情。”他用自己棕色的眼睛直视Steve的蓝眼,“就像这条河一样,漫长又波澜不惊。”

“你说出这样的句子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也许会流淌很多年。”Tony无视了Steve的调侃,“长到自己都没有发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1996年被Steve Rogers遗留在那条小街上的冲动好像回家了,所有的血液都在一起咆哮着向上冲刺。

“你知道我有的时候,”Tony向前凑近了一点,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从那些高级酒会上回到家,我也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帮我铺好床,而不是我自己做的机器手。”

但对于Steve而言他冲上去的血液又冷却了。

“……那你应该找个负责私生活的助理。”他说,扯出一个干笑,然后拉开了那距离。

Tony大概愣了两秒,然后移开了目光也跟着笑起来:“是啊,我说的就是我新找的助理,一个很高挑很能干的金发女孩。我跟你说她太能干了,把内裤穿到外面她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女超人,我觉得她现在处理的事情要比总统都多……”


“然后我也不太记得了,总之Tony就走了,然后我把你推回家,你一直都睡得可香了。”Steve捏捏Peter的小脸。

但是Peter明显不高兴,他撅着嘴鼓着脸蛋:“你简直是大傻瓜!如果我当时醒着也要被你气晕过去啦!Tony分明也喜欢你,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嘛。”说着他就滚到一边的垫子上去乱蹬小腿儿以表示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Steve笑着伸手去制止他:“你太小了,现在还不懂。”


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我依然想要爱情,不仅仅是一种依赖。

等了十四年后我等来你对陪伴的渴望,而已经过了十四年,再多等一些也无妨的吧。


然后是三声敲门声。

“Tony终于来了!”Peter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快速奔过去打开了门。

“小家伙,还记得我吗。”Tony把Peter抱起来,用他的胡子去蹭Peter的脸颊,“可真快,一转眼你就是个小伙子了。”

“这是什么?”Peter好奇地看着Tony的胸口,然后伸出小手去隔着Tony的衣服敲了敲那块有点硬邦邦的冒着蓝光的东西。

“一个电磁铁。”Tony把Peter放到地上又摸摸他的头,“回头我就给你讲它的原理,好吗?”

“为什么不是现在嘛。”Peter继续好奇地盯着那个东西。

“现在我和你Steve爸爸还有好多话要说。”Tony说着,用狡黠的眼睛望向Steve。

Steve摇摇头,笑着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住了他:“好久不见。”

“搞得这么正式,”Tony推开他,“是不是之前躲在屋里偷偷哭了?我知道你一定哭了。”

“你的伤都处理好了吗?”

“下了飞机我吃了个芝士汉堡然后就来你这里,你说我好没好。”Tony白了他一眼,“一个汉堡还不够,我现在饿死了,好几个月没吃一顿好饭,快给我做个匹萨。”然后他又低下身子去逗Peter,“还记不记得Steve擀面和捏匹萨边儿的样子?嗯?”

Steve一边开火一边看着这一大一小:“你刚回国就来这里了?公司没找你吗,我肯定那边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处理。”

“所以我来你这儿避难呐,”Tony抱着Peter坐到了沙发上,又躺在那里,然后把Peter放在他身上玩儿,“手机一关,没人能找到我。”


晚饭时间Tony花了一半时间给Peter讲了电磁铁的原理,另一半时间在感叹这匹萨还是那么好吃。他和Steve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那次绑架和接下来的几个月,不知道从哪来的诡异气氛让两个人貌合神离。

“可是你又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晚饭后Steve把Peter哄回他的房间去做作业,然后边洗碗边对还在四处溜达的Tony说。

“现在我最不想听见的就是逐客令。”Tony凑过来,把玩起Steve厨房里那堆用具,“你好像……不太关心这件事,甚至都没有像Peter一样想仔细看看那块电磁铁。”

见Steve不说话,他又凑过去:“我以为你是不想让Peter知道得太多,现在他不在了,你还是不打算多问几句。”

“嗯,那是因为如果我对这件事表现出一丁点的兴趣的话,你就要滔滔不绝一个晚上了。”Steve洗完最后一个盘子,然后擦擦手,露出一个微笑,“整二十年了,别的不说,我对你的话唠可是印象深刻。”


“……你真的不打算多问几句吗。”Tony似乎真的感到很惊讶,“实在让我没想到。”

“因为我……”

“我现在已经彻底不是正常人了Steve,”Tony摇摇头,“而我还不太清楚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所以我来找你了,但你好像漠不关心?目前为止知道我搞了这么一个蓝东西在胸口的,除了帮我把它装进去而且现在已经死了的人,还有山洞里那些蛆虫以外,就只剩下你和Peter了。我根本没打算掩饰,因为如果对你还要掩饰的话我就真的太累了。”

然后他上前了一步:“我的助理重新见到我的时候激动得哭了一大通,我对她说我要先把一切事情推后然后过来找你,现在你操他妈的要把我赶回公司去了?”


“唔,先生们。”Peter从房间里钻出来,“你们有点吵啦。”

“对不起Peter。”Tony立刻说,“我马上就走了。”

然后他拍掉Steve抓住他胳膊的手:“今天到此为止,以后想见我的话先去跟助理预约吧。”


他冲到大门旁边,猛抓了几下门把手。但这门似乎是用钥匙上锁了,没有钥匙他打不开。他烦躁地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咒骂,用手把几个月没剪,现在掉到额前的头发向脑后梳去。但当他再一次望向那扇门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些别的东西。

整个一扇门的背面贴满了一层一层的剪报。有的是直接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报道,还有的是被打印出来的网页。一扇门贴满了之后,又在上面覆盖另一层。满满当当全都是关于他近几个月失踪的报道。有的纸张是烂的,Tony用手去触碰它,看见那上面的标题:“寻找史塔克的小组负责人表示:平安归来的概率不超过0.25%。”那张纸被人揉烂了,撕了一半,然后又被展开来,铺平整,贴在这上面,仿佛每一个印痕都是一句绝望。

“我……我一直在跟进这件事,所以基本上算是,已经了解了全过程吧。”Steve在Tony身后说。

“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哦。”Peter还在门口,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大人。


Tony走进Steve那间卧室,首先他看见了杠铃,跑步机,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材堆满了一屋子。还有更多的剪报,有关于参军的、政治的,有的是和他被绑架的事情没有直接关系的。还有他那些导弹,Steve把每款导弹都研究得特别透彻,在剪报上做了自己的标注。但是Tony知道他,他从来不喜欢那个。 

“我以为应该从这些东西下手去想办法,你知道,研究一下这些东西,看看他们到底要你做什么……然后才能把你带回来。我还试图混进军队去,参加那个寻找你的小分队。我想尽办法联系你的好朋友,他说他们理解我的心情,但我确实年纪太大了,又没有接受过培训,如果跟着去也是一种拖累。”

Steve直视Tony泛着水光的眼睛,二十年来他的脸庞已经褪去了稚气,多了些沟壑,但那双眼睛与他十八岁的时候如出一辙:“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那些人放出来的视频,我大概看了几千遍,每次看我都心惊肉跳,但后来我看到你的眼睛。我看着它们,我就相信你会没事的,你不会向他们屈服,你会逃出来。靠你自己。”

“你为什么……”


“我做了全部我能做的,而我只能做到这个。在你平安回来之后给你做一张匹萨饼吃。”Steve吸进去一口气,他努力让呼出来的声音不要过于颤抖,但那细小的波动他无法控制。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呼出来的那口气仿佛和月光融为一体。

“Tony,你就像你19岁那年幻想过的一样,富有又出名,平凡从来与你无关。但关于我的那部分你错了,我没有成为纽约最有名的画家,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我不为此感到羞耻。这四十年里我努力尝试了我热爱的东西,我尝试了艺术,没有成功也没关系,至少我自己觉得值得。我也曾经教书育人,曾经救人于水火,我觉得自己很有价值。这就是我的追求,尽自己最大所能去完成一些事情,只是这就是我的最大所能了。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机缘巧合,奇迹也从未找上门来,这些就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所能做的。”


“而这四十年里我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陪伴你,在这二十年里分享你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你以前让我不要在我们之间划清界限,我做到了,但我给不了更多。我曾经也奢求比陪伴更多的东西,但你出事之后我才发现比起生死来说那是多么渺小。而现在我还是,只能在确认你安全之后,给你一个这样狭小的庇护所。我努力了,我也想亲自确认你活着,在第一时间感受你的温度和血肉,所以我羡慕死了那些能去救你,能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人,但我最后也没能成为其中一员。我恨死自己没有这份能力,因为我贪婪,也想承受你的所有,分担你的所有,得到……得到比依赖更多的东西。但最后我能做的只是……只是当你走远的时候回头,还能被你看见。”


接下来的一切都被淹没在1996年的冲动里,只是这冲动最后是被对方打破。在激烈的吻里Steve也许笑了出来,Tony确实一直是比他更冲动的那个,在他面前他从来不像是一个冷静睿智的科学家。这个吻同样没有任何冷静的成分在里面,任何等待了二十年的情感在终于爆发的一刻都不可能是冷静的。Tony撕咬Steve的唇齿,仿佛恨透了它们,恨它们怎么把这些话拦截了足足二十年,但是又爱惨了它们。Steve用右手在Tony背部抚摸他,试图抚平他的激动,但最终那也只是徒劳而已。

“这一切都怪你。”Tony看着他,揪着他老式衬衫的领子,恶狠狠地说。


“我从小性格就畸形,大概是因为缺爱。我比一般人幼稚,别扭,还是个该死的nerd. 我可以对着机械手研究一整天,但我不知道什么叫他妈的爱情。我好奇那是什么,我足足好奇了二十年,花了二十年时间去等待那种感觉。而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等到了,是因为二十年前我就等到了,但是那个人他没告诉我。他没告诉我这就是爱情。这期间我还有一次马上就要开窍,鼓起勇气对他说,只是因为措辞不当,就被他亲自否决了。你说我该不该怪他?”

那些全都是,从1988年的马萨诸塞开始。其实他早就说了Steve是他男朋友对吗?当他躺在那张小床上的时候他在想遇见Steve实在太好了,太及时了;当他们像两个疯子一样在凌晨三点走在伦敦街头的时候他在想Steve长得真帅;当他父亲死的时候只想给Steve打电话,他只想见到他;当Steve不能认可他所做的一切的时候他简直觉得自己要陷入谷底;当他相当于是被Steve拒绝的时候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失落。他把这些回忆存进脑子里的一个文件夹,给它起了个名叫Steve Rogers,所有的这些都有一个专属名词来指代,那就是Steve Rogers,他知道它独一无二,他只是今天才知道它就叫爱情。


“说吧,说我是全世界最蠢的人。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反驳你那个狗屁理论。那时候他们把我的头按在水里,给我吃糠咽菜,逼着我屈服,考验我的意志和生命力,而你以为真正救了我的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吗?那些时候我都只在想着你。即使我在鸟不拉屎的阿富汗,陪伴我的也只有你。我被自己的造物和良心所折磨,每次我觉得自己要达到极限,恨不得现在就去死的时候我一闭眼睛就是你那张臭脸,对我说不行,叫我逃出去,起码要再见你一面。而这些,这些跟你是不是一个士兵,有没有那份能力都没有他妈的一分钱关系。你的确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但是我曾经要被名誉冲昏头脑,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捧我的臭脚而只有你吃着饭就跑出来指责我。我也曾经在还没把这一切想清楚的时候就急着要一个结果,又是你把我拒之门外让我冷静。你总在唱反调,我真是烦死你了,但是我又爱死你了。”

他迫不及待地再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把头安稳地靠在Steve肩膀上:“我爱死你了。”


在2008年的夜晚Steve Rogers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到底是因为冲动还是只是顺其自然,或者说这冲动本身也是一种顺其自然。他想起1988年的马萨诸塞,一个穿着深蓝色袍子的刚毕业的硕士醉倒在小街中央,他把他抱起来,在年轻的脸上读出他那时候的烦恼与困苦。

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人生一半的长度。这二十年里从未缺少过烦恼与困苦。但现在他还能再次拥对方入怀,这是何等的幸福啊。纵使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纷繁复杂精彩纷呈的故事,纵使Tony在他身边所能体会到的刺激远远少于他能从那些事业和冒险中得到的——但依然能透过一切的一切,爱上这个人最本质的灵魂,即使他最后也只是个普通人。


“等了二十年,终于爱到你了。”他说。

至于Tony以后的人生——也注定不会平凡。但这时候Steve又想起1989年的伦敦草坪,想起Tony在他身边坐下,发出的那种摩擦青草的感觉。听见那声音他便不在乎之后回纽约要面临怎样的境地。

现在也一样,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化解。因为他们在一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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